王夫之《女冠子•卖姜词》
卖姜来也。
谁是能酬价者。
不须悭。
老去丝尤密，酸来心愈丹。
垂涎休自闷，有泪也须弹。
最疗人閒病，乍炎寒。

来买姜吧，给个合适的价，不要吝啬呀！老姜的丝尤其密，酸让心肺更加好。不要独自垂涎欲滴，有眼泪就流出来。最是能够理疗人间疾病，尤其是能解表散寒。

明末清初的思想家王夫之，一生爱姜成癖，他隐居乡下，所在的草堂叫“姜斋”，并自号“卖姜翁”。王夫之还写了这一首《卖姜词》，在他看来，生姜“最疗人间病”，故可健身益寿。

《女冠子·卖姜词》是他为姜斋草庐和记录外出洪市、渣江等地卖姜活动所写。先生一生爱姜，常以盐姜为食，作为明朝遗民，先生晚年隐居在石船山，殚精竭虑，勤奋著述，虽生活贫困，但坚不仕清，为著书立说，先生种姜，卖姜…

姜的品性在此俨然与王夫之一生品节契合！作为伟大的思想家，船山思想中的“道器合一”，“体用合一”，“心物合一”，“理势合一”，正是湖湘“于斯为盛，唯楚有才”的本源。

虽说湖湘学派在南宋时期闪耀过，但一直到清代中晚期，湖南从来默默无闻，一直到船山学说的核心思想，“经世致用”泽被湖湘士子后，湖南出现了近代人才的大爆发，魏源、唐鉴、陶澍、贺长龄、曾国藩、郭松焘、左宗堂、彭玉麟、谭嗣同、等等，真是举不胜举，这些精英人士领风气之先，敢于破旧立新，他们曾经改写中国近代史。

姜，不是船山学说的内容，但是，姜，为王夫之续命而能著书立说，姜对于湖湘文化实在是功莫大焉。

王夫之（1619－1692），字而农，号姜斋、又号夕堂，湖广衡州府衡阳县（今湖南衡阳）人。他与顾炎武、黄宗羲并称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其著有《周易外传》、《黄书》、《尚书引义》、《永历实录》、《春秋世论》、《噩梦》、《读通鉴论》、《宋论》等书。

“西方有一个黑格尔，东方有一个王船山”，毛泽东为何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为何三提王船山？

船山易学对当下的你我，有何经世致用的启发？

黄守愚：《王船山语要》第2版序

天下成均

01/05 11:30新儒学圣人精神，成均天下，大公大同！

《王船山语要》，黄守愚主编，北京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9年8月第1版，2020年1月第2版。

王夫之（1619—1692），字而农，号姜斋、南岳卖姜翁、一瓠道人等。早年避难南岳双髻峰黑沙潭畔，晚年隐居湘水之西石船山下，自署南岳遗民、船山病叟等，学者遂称其为船山先生，世称王船山。他作为一个立法者，是证实天下良心的湖湘文化代表人物、中国文化代表人物、天下主义代表人物。

一、王船山在近现代

谭嗣同称颂王船山说：“万物昭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中国近现代史也果真如此！

在清末民初，电闪雷鸣，各省走在时代前列的先知先觉们以王船山的名义掀起了一场波澜壮阔的“尊黄”大潮，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书写了中国近现代史。因而将王船山谓之“中国近现代精神领袖”，并非过誉之辞。宣统三年（1911），孙中山主持制定的《中国同盟会本部宣言》，以史可法、黄道周、倪元璐、顾炎武、黄宗羲、王船山等志士仁人作为民族复兴的精神领袖。思想家、革命家章太炎认为，王船山夷夏大义是辛亥革命成功的理论之本，“当今之世，卓然能兴起顽懦，以成光复之绩者，独赖而农一家言而已矣。”

当时的湖南人以王船山的精神书写中国近现代史，这是不可否认的历史事实。杨度《湖南少年歌》说：“若道中华国果亡，除是湖南人尽死。”美国人类学家奥天柏所谓“湖南血型”也确然。因此，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说：“清季以来，湖南人才辈出，功业之盛，举世无出其右。”美国学者裴士锋《湖南人与现代中国》对此也有揭示。

近现代湖南人率先推举王船山为精神领袖、“湖南精神”的始祖。陶澍、邓显鹤、魏源、唐鉴、胡林翼、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谭嗣同、唐才常、杨毓麟、陈天华、黄兴、蔡锷、宋教仁、龙璋、禹之谟、刘人熙、杨昌济等世代相继地尊崇王船山，创造了一种新传统。邓显鹤与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先后刊刻《船山遗书》，郭嵩焘创办城南书院船山祠、禁烟公社、思贤讲舍，刘人熙创办船山学社、《船山学报》等，为传播王船山思想提供了“田土”。唐才常与谭嗣同被誉为“浏阳双雄”，二人同任时务学堂中文教习，言必王船山。谭嗣同遥尊王船山为道统真儒、救国救民的“雷神”，并说：“五百年来学者，真通天人之故者，船山一人而已。”他不仅自己遥继王船山，而且还进谏乃师欧阳中鹄、刘人熙、涂启先遥继王船山。杨毓麟《新湖南》说，“且我湖南有特别独立之根性”，“至于直接船山之精神者，尤莫如谭嗣同，无所依傍，浩然独往，不知宇宙之圻埒，何论世法！”

受湖南人的影响，王船山思想迅速在海内外传播，尤其是江南地区的文人学子追求通博，无不熟读《船山遗书》，并尊王船山为“中国精神”的火种、“天下”的良心。如儒商领袖张謇最迟在同治十三年（1874）已成为王船山思想的追随者，时年21岁。浙江思想家、革命家章太炎9岁开始跟从外祖父朱有虔读书，自幼熏蒸王船山的夷夏大义。熊十力在13岁、黄侃在14岁、于右任在17岁，即开始读《船山遗书》。光绪二十三年（1897），杭州知府林启开办求是书院（浙江大学前身），王船山《黄书》、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严复翻译的赫胥黎《天演论》等是指定必读书。浙东三杰之一的宋恕在这一年写给《经世报》胡童的信中认为，王船山《黄书》、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可同时出版。梁启超本是推崇黄宗羲的，受谭嗣同影响研读《船山遗书》后，认为王船山、黄宗羲推尊民权，难分轩轾。光绪二十九年（1903），志士们在上海出版《黄书》与《黄帝魂》，从此海内外兴起一场“尊黄”大潮，王船山的夷夏大义成为辛亥革命的合法性依据。是年，南社创始人之一陈去病汇编王船山、黄宗羲、顾炎武三人的文集为《正气集》，而嗣后的南社同仁大都是王船山的追随者，可以说，王船山是南社精神领袖。因此，在清末民初，读王船山的书是一大时尚，王船山“象电气一般把许多青年的心弦震得直跳”（梁启超语），而一个有志之士没读过王船山的书，那是莫大的耻辱。

与此同时，在海内外支持辛亥革命、抗日战争的洪门，至少在清朝末年推崇殷洪盛、傅山、顾炎武、黄宗羲、王船山为五大始祖。黄兴、孙中山、秋瑾、谭人凤等人都加入了洪门，那么应当祭拜过王船山。1993年，福建漳州诏安发现一本洪门史料《香花僧秘典》，“杂文”上抄录有王船山、顾炎武、黄宗羲、傅山等人的语录。虽然该书题署嘉庆二十三年（1818）手抄，但“杂文”上有“同盟会”字样，因此“杂文”下限应当在同盟会成立之后了。朱琳于1940年写成《洪门志》，1947年正式出版，被司徒美堂称作“洪门圭臬”。该书《香堂总令》中说：“始祖只留五个人，一个一个说分清。一名本是殷洪盛，傅青主是第二名，三名本是顾炎武，黄梨洲是第四名。五名本是王夫之，反清复明大举义。”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署名为“勇立”的作者在《东方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王船山学说多与斯密暗合说》 的“社说”, 将王船山的经济思想与亚当·斯密的经济自由主义思想进行了比较研究，认为王船山的经济思想“与斯密生计自由之说，真若无毫发之差者”， 并推崇王船山是“我国最大之计学家”，与亚当·斯密东西辉映。英文economy，即今日所谓“经济学”，严复认为应当翻译为“计学”，而梁启超则翻译为“生计学”。“我国最大之计学家”，即我国最大之经济学家。“东南实业领袖”、清末状元张謇与湘商领袖朱昌琳、禹之谟、龙璋、范旭东等都尊奉王船山为精神领袖，一生实践王船山的思想，尤其是张謇可谓近现代商界第一圣人。

检索清末、民国时期的史料，受王船山影响的人为数甚多，目前可知有诗文可证的各界名流上千人。王船山是一部百科全书，对后人的影响力远在顾炎武、黄宗羲、傅山等人之上。

二、王船山的天下成均

船山学社创始人刘人熙认为王船山是兴起中国之“种子”，“孟子以后，一人而已”，“愿广船山于天下，以新天下”。

胡适熟读《船山遗书》之后说，王船山的圣贤豪杰思想，与尼采的超人学说相似。也不可否认，胡适的《不朽―—我的宗教观》一文胎息王船山的生死学。

1936年秋，张岱年发表《中国哲学之活的与死的》，认为王船山、颜元、戴震等人的“事学”是最接近现代思想；其宇宙论与人生论，比较上最为正确；足为将来新哲学之先驱。张岱年后来说，王船山的哲学思想确已达到了宏广博大、精深详密的高度，在理论思维的水平上不亚于西方十七世纪的思想家。

20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侯外庐认为王船山是启蒙思想家、唯物主义思想家，开启了中国近代的思维活动，可与德国近世的理性派思想比美。王船山既引导了熊十力走向革命，又命令他创建现代新儒学，并开枝散叶到香港、台湾以及海外。熊十力认为，王船山是崇尚宪法民主的理学家，“儒者尚法治，独推王船山”，可与孟德斯鸠媲美，而王船山易学体系“足为近代思想开一路向”。侯、熊两论都引发了萧萐父、许苏民等人的共鸣。

嵇文甫认为，王船山宗师横渠，修正程朱，反对陆王，扶持正统。冯友兰认为，朱熹与王船山是宋明道学史上前后并驾齐驱的高峰。萧萐父、许苏民认为，王船山思想的历史地位，集中表现在他既是宋明道学的总结者和终结者，又是初具近代人文主义性质的新思想的开创者和先驱者。陈来认为，王船山的所有思想努力是致力于儒学正统的重建，从思想文化上端正中华文化的生命方向。

大致可以说，王船山是宗师张周，修正程朱，反陆王，辟佛老，重建道统，在反、辟、修、建的过程之中建构出了一套具有现代性的新儒学体系，足以开出民主与科学。王船山之历史地位，不在朱熹之下，被认为是中国古典哲学的最高成就者。对于后来文化而言，王船山是各种理论的先驱（先知、先导）、道乳。

王船山自题联云：“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乞活埋”，典出《景德传灯录》《五灯会元》，是以一大事因缘出世，作圣人，当开山祖师、领袖。此联的意思是：儒家的六经责令我创新，为世界未来文化开天辟地；“吾生有事”，我七尺男儿从天上来到人间是负有使命的，乾健坤顺以洽合天道，作圣人，当开山祖师、领袖。可见，虽然王船山在现实生活中十分失败，但是有高等自信，并且也实现了其理想！可谓在现实失败之中实现了人生的成功！这是大智慧！

概括王船山的思想，让大众一眼明了，用一个字曰“诚”，用两个字曰“成均”（良心）。王船山认为，天人合一之时，阴阳平等自由，是太和；天人相分之后，天地之数五十五，阴数三十，阳数二十五，阴阳之数不均，因不均而不测，变化无常，使人恐惧不安。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不均，追求成均；不测，追求可测。成均，即平等自由、均势制衡。可测，即明诚同一。成均是创造仁义，制器立法，重立乾坤，均势制衡，自由平等，各安其分，各正性命，证实天道正义，呈现良心。因此，王船山说：“平天下者，均天下而已。”阴阳变动不居，日新日日新，成均应当基于实情。成均也是辩证的，会因时反转。成均基于不均，反之又反，不均即成均，成均即不均。换言之，王船山之学，是良心之学。王船山引导人制器立法以成均，让人呈现良心。由事实之诚，证实价值之诚。一个民族（国家）最大的资本是想象力，它是创造力之本。证诚、成均，有赖于想象力。

如果全面、深入阐述王船山的思想，需要几百个字，但如此则难以让大众记得住。从几十个字到几百个字，再到几十个字，我是反复拈提，最终确定二十四个字：天下为公，黄中立法；乾坤日新，成均仁义；存神作圣，全生全归。

天下为公，是指宇宙为实有，万类一气，平等自由，同有一个地球、宇宙，群龙无首，自负其责，各正性命，这是“公”，可谓之天下主义。气充满宇宙，也即仁义充满宇宙。此说为世界主义、全球正义、“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理论基础。王船山不仅继承了孔子“天下为公”、张载“民胞物与”、程颢“万物一体之仁”的思想，由“人类一体”与“公天下”“均天下”进而提出了“人物一体”思想，即公有、公治、公享的天道正义论。在达成此目的之前，民有、民治、民享，公羊学之“中国”对天下负责，相协万类。王船山认为，民，为公民；物，为公物。一个“中国”人，既是“中国”公民，也是世界公民，更是天道（天下）公民，对天下负责。当然，一本万殊，一本是为公，万殊是自治。不同而同之，天下大同，既尊重分殊（差异），又建构理一，“王者无外，无远近，大小若一”。

黄中立法，是指担当天下责任，以仁义立法，确保天道正义。“黄中”，语出《易经》。王船山《黄书》以“黄中”为黄帝之德，为仁爱之德，为良心，也即圣人精神。圣人精神是科学精神和仁义精神的统一体，其表现为知识上升为良心，仁义统帅理性。立法，即建中、立极，即道学开山祖师周敦颐之立人极、康德之“立法”，建立具有普遍性的法则。人人都有立法的可能，也应当为自己立法，这是上天的使命。黄中立法，即建黄中，以圣人精神立仁义之法，澄明天道正义。惟有公羊学之“中国”，具备圣人精神；黄中，即公羊学之“中国”。可知，王船山是一个立法者，建黄中，一天下，发良心。

乾坤日新，是指阴阳并建，无内无外，无始无终，变动不居，日新日日新，而人应当合天，效法乾坤日新之德。乾坤即阴阳，是气的两种属性，分阴气、阳气，是构成宇宙的两种质料，又合为一气来呈现。阴之性，收、生、杀、降等；阳之性，开、伸、长、升等。阴为虎，阳为龙。阴阳自由平等，相峙并立，相反相仇，相倚相涵，互藏其宅，无畛有均，相背相通。可用矛、盾或女、男来形容阴、阳，具有普遍性。但是，阴阳之数不均而不测，必须制器立法以成均。乾，为健、知、德、虚，坤为顺、能、福、实。乾健坤顺，知能并进，德福互成，虚实相证。知，知识、理性。能，良能，即践行之能力。事业之可久可大，在于乾健坤顺，倝倝于明，生生不息，知、能日新。效法乾坤，盛德日新，大段辛苦！也就是说，一个人有所成就应当具备“坚苦”精神！

成均仁义，是指虽然世界不均而不测，但要运用圣人精神，因时创造仁义，制器立法，重立乾坤，成均天下，即证实天道正义。仁为生为爱，义为宜为得。仁与义，立人之道，名不变而实质变动不居。时、位是阴阳变化的呈现，而一切事物都在时、位之中变动不居，器变则道变，道变则天变，没有永恒的真谛，正如波普尔的科学具有可证伪性，一切都应当不断及时修正，不能刻舟求剑，更不能邯郸学步。因此，成均仁义也是无止息的，日新日日新，也会反转，可谓之中庸、天均（天钧）。

存神作圣，是指存储更多的内外之“神”（动力、法则、理性、德性），因时创造仁义，以此争作圣人，证成天道正义。存神，在于知、能日新。君子高于公民，圣人高于君子，天下第一责任人是圣人。中国自古有圣人创造发明传统，曰圣人传统。圣人存神研几，制器立法以成均。古人相信人人“是”圣人，即有成圣的先天条件，但是要存神。王船山以诗教兴起为豪杰、圣贤，“乞活埋”。曾国藩云：“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船山学社门联云：“辨人禽界；立天地心。”在古代，训诫晚辈，大都会说：“开基作祖！”开基作祖，为未来文化开天辟地，造福世界，当开山祖师。人人皆有作圣作祖的可能，机会平等，自由竞争，全靠个人努力。此即康德之“自律”。

全生全归，是指通过存神而全备完美地生发生命的良能，可谓践形而成身成性，达成道德目的，证实天道正义；只有如此，人的清明纯善之气全归于上天，实现义命合一而不朽。阳气清明，清明则善；阴气浑浊，浑浊则恶。王船山认为，宇宙无生无死，生是气之聚，死是气之散，气散之后，又转化为阴阳二气继续参与宇宙的创造；人死之后，清明善气返回太虚，浑浊恶气留滞人间，祸害子孙和社会。浑浊恶气，即恶榜样，确实会对人产生不良影响。圣人不愿看到更多的浑浊恶气留滞两间而祸害社会，以“神”燮理阴阳。为此，人人要升清降浊，存神顺化，尽性合天，清明纯善，实现全生全归之目的。这是人应有的责任与应尽的义务。王船山的生死学贞生安死，为人类建构了一套完备的价值体系，是安身立命之学，可谓之安心之学。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未来是不均而不测的，即不明（不确定）的，唯有日新日日新，运用“神”应对变化无常。王船山揭示了无限可能之道、必然成功之道、可久可大之道，而其研几之学是预测未来之学，并且建构出了一种预测模型，成功预测其著作在身后两百年大显。

学术界认为王船山与黑格尔并驾齐驱，但是我倾向于以王船山与康德比较，并且王船山的“太和”论、“人物一体”更有普遍主义的超越性。

“天地有正气”，王船山为宇宙万类立法，其著作启发无穷，是诸多现代性理论的的先驱，可以为现代人、未来人提供思想源泉。可以预见，王船山作为一个立法者、天下主义者，将会在未来产生更为深远的世界性影响。

三、王船山春风动雷雨

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继承、创新王船山思想，是为了提升文化自信和创造力，不断铸就中华文化新辉煌，超胜西方，为世界未来文化开辟新方向，让中华民族为人类文明作出新贡献。此也即王船山揭示的春秋公羊学微言大义，建黄中，一天下，谓之“大一统”。建黄中，是何以为“中国”，如何做好一个“中国人”。一天下，是何以承担天下的责任，建构世界太和秩序。

己亥九月初一，2019年9月29日，王船山诞辰四百周年。为此，我在这两年重新翻读《船山全书》，思考“圣人”王船山在21世纪的意义，初步编出《王船山语要》十六卷。每卷均有编者按，实为一种解读，方便读者粗略理解晦涩难懂的王船山的原文。这并非学术著作，只是大众普及读本，而本人愚鲁，或有不足之处，有待于未来补苴调胹。

王船山认为天命经商，“大贾富民，国之司命”，这是仁义之道，可以证实天道正义。张謇21岁时读《船山遗书》时已参悟其道，并说“识得禹功兼贾策，船山不是一经儒”，即以治水为喻，认为王船山精通治国平天下之道和儒家为商之道，并非只是一个传经之儒。历史表明，王船山的思想为近现代湘商所推崇与实践，他是近现代湘商文化始祖、湘商文化理论奠基人、湘商精神领袖。如范旭东以王船山思想建立“永久黄”事业，立下四大信条。如禹之谟平生最喜读《船山遗书》。如龙璋、朱昌琳崇祀王船山不遗余力。如伍继延在2007年发表《湘商宣言》，将王船山的思想书写入新湘商文化。戊戌，我连续写了几篇介绍王船山及其商界粉丝张謇、范旭东、禹之谟、龙璋、朱昌琳等人的商道思想的文章发表在网上，海内外几十家媒体转发，有一千多万的阅读量。

中国第一任驻欧大使郭嵩焘是公祭王船山第一人，也是奏请王船山从祀文庙的第一人。戊戌九月初一，2018年10月9日，郭嵩焘创办禁烟公社140年纪念日，我与伍继延秉承古代遥继、追尊传统，主持祭祀王船山，追认王船山为近现代湘商文化始祖。

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不息！道光十九年（1839），恰逢己亥，邓显鹤于欧阳兆熊、王世全决定刊刻《船山遗书》，距今3个甲子180年。光绪二十五年（1899），恰逢己亥，王船山的粉丝张謇的大生纱厂开工，距今2个甲子120周年。

“春风动雷雨”，我深信，复兴中华，重光祖德，一个新时代就在脚下！《诗·大雅·皇矣》云：“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诗·大雅·文王》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诗·周颂·敬之》云：“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

黄守愚于湘水之畔光明堂

己亥二月初十初稿

2019年3月16日

己亥二月廿四日修订

2019年3月30日

己亥十月十六再订

2019年11月12日

《王船山语要》第1版

纪念王船山诞辰400周年新造“王船山圣像”

谈王夫之心境与《女冠子·卖姜词》

王新歌

(郑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郑州 450001)

摘 要：王夫之曾为他停留过的居所一一赋诗（或词），从这些诗词中我们可以看出王夫之某个时期的心境。《女冠子·卖姜词》是他为姜斋草堂所赋，我们可以从这首词中看到他定居船山草堂以后的心理、奋斗不止的个性，发现不同于芳草美人的“姜”意象。

关键词：居所与心境；“姜”意象；奋斗与希望中图分类号：I20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958（2018）03-0037-03

DOI:10.16322/j.cnki.23-1534/z.2018.03.015

Wang Fuzhi's Mood and Nv Guanzi·Mai Jiang Ci

WANG Xin-ge

（Zhengzhou Preschool Education College, Zhengzhou 450001,China）

Abstract: Wang Fuzhi wrote poems for his each residence. In these poems ,we can know the mood of Wang Fuzhi during a period of time. He wrote the Nv Guanzi o Mai Jiang Ci for his Jiangzhai cottage. We can see his psychology , fighting personality and Jiang image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the beauties after settling in Chuanshan cottage .

Key words: residence and mood ; the metaphor of Jiang ; the struggle and the hope

王夫之，生于明万历四十年己未（公元 1619 年），卒于清康熙三十一年壬申（公元 1692 年），字而农，号姜斋，湖南衡阳人，学者尊之为“船山先生”。他多半时间“隐居山中，未尝入城市，其学无所不窥，于六经皆有发明”。他不仅是一位哲学家，在清初词坛也有着重要地位。他的词（包括《鼓棹初集》、《鼓棹二集》、《潇湘怨词》）共 280 首，可称清词中兴的先导，其中《女冠子·卖姜词》则是一首别开生面的绝妙好词：余旧题茅堂曰姜斋，此更称卖姜翁，非己能羡，聊以补人之不足尔。戏为之词，且卖且歌之。
卖姜来也，谁是能酬价者，不须悭。老去丝尤密，酸来心愈丹。
垂涎休自闷，有泪也须弹。最疗人间病，乍严寒。

词牌名“女冠子”，初见于《花间集》卷一温庭筠词，王夫之“从不做艳词”^[1]，这首《卖姜词》则隐含着作者无限的心曲。

一、从“漧涛园”到“姜斋”

少年王夫之聪颖过人，博闻强识，十四岁考中秀才，二十四岁（崇祯十五年，即 1642 年）与长兄王介之、好友管嗣求等同中举人。同年冬天，王夫之与长兄王介之同赴京会试，因道路不通，只得作罢。第二年（崇祯十六年，即 1643 年）春，王夫之回到了家乡，刻印了他第一本诗集《漧涛园初集》。这本诗集代表了诗人的田园梦。

1644 年（顺治元年），李自成进北京。国变后，王夫之一家迁往南岳双髻峰下，筑茅屋，名“续梦庵”。这时的王夫之对明王朝的复兴，抱着极大的希望。他的希望不仅存在于这个茅屋的名字中，也体现在他自己的具体行动中。他曾于 1648 年（顺治五年）的冬天抵达肇庆，希望依附于永历政权而有所作为。潘宗洛说：“（王夫之）诚知时势已去，独慨然出而图之，奋不顾身，其志亦可悲也已。”^[2]王夫之的奋不顾身并没有成就他的理想。他在《姜斋六十自定稿》中回望“双髻峰”和“续梦庵”时曾各赋诗一首^[3]：

双髻峰：西峰亘铜梁，北岭矗荆紫。百里见阴镫，遥知光发此。

续梦庵：旧梦已不续，无如新梦惊。溪云沾竹尾，滴沥过三更。

后来，他重过“续梦庵”，又填《西江月·重过续梦庵》词一首[4]：

残梦当年难续，草庵一枕偷闲。无端幻出苦邯郸，禁杀骑驴腐汉。几度兵刀膋血，十年孤寡辛酸。潭龙齁睡太痴顽，欲续衰年已懒。不论是诗还是词，读来都有一种旧梦难续的哀伤。1660 年（顺治十七年）夏，王夫之徙居衡阳金兰乡高节里，在茱萸塘筑茅屋，名曰“败叶庐”。迁居败叶庐的第二年，王夫之遭遇了他人生中巨大的悲痛。该年的 6 月，与王夫之相依为命达十年之久的爱妻郑氏离世，年仅二十九岁。这年的冬天，永历帝被绞杀于昆明，南明灭亡。此时王夫之的心境不是悲哀、悲痛所能概括的。1667 年（康熙七年），方以智曾写诗劝他遁入空门，王夫之回绝了，他说：“旧时五湖霜月好，寒梅春在野堂边。”他以自己的努力，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在南明灭亡后的短短数年内，王夫之写成了多部著作。他在《姜斋六十自定稿》同样为“茱萸塘”和“败叶庐”各赋诗一首^[5]。

茱萸塘：绿苞绽绀珠，红泉酿香屑。采采及清秋，汝南有真决。

败叶庐：败叶留不扫，鏦铮扣哀弦。虫吟凄切外，秋色倍清喧。

1669 年（康熙九年），他迁居船山，筑土室名“观生居”，此年王夫之五十一岁，步入知天命之年。自题观生居堂联： “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他在《姜斋六十自定稿》中也为“观生居”赋诗^[6]：

寒月出东岭，流光入浅廊。万心函片晌，一缕未消香。

他以自己未消的心香，在这里欲观天下苍生。

后来他在船山下另筑草堂，此即船山草堂，亦是“姜斋”。同“续梦庵”、“败叶庐”和“观生居”一样，“姜斋草堂”不仅是一个住所，也是王夫之战斗的另一个场所。这些所居之所的名字，折射出他一段时间之中内心期待。“姜斋”的名字则是他对自己的生命状态的一种定位。他期待自己如老姜一样，愈老愈辣。

随着清朝势力的巩固和政权的渗透，他和所有的遗民一样，生存空间被无限地挤压。当遗民们以不合作的态度。拒绝了通向宫门的坦途，他们的住所就成为展示他们性格的主要舞台，也成了他们最后坚守的阵地和净土。因此，他们对自己的住所有着超出房子本身以外的期待。因此这首《卖姜词》是他不得不发的心曲。

二、不同于“芳草美人”的“姜”意象

王夫之的词从整体看和屈原的《离骚》有着紧密的继承关系。近人龙榆生云：“其词虽音律多疏，而芳悱缠绵，怆怀故国，风格遒上……所谓伤心人别有怀抱，真屈子之嗣响也。” 王夫之的词和屈原的《离骚》有着不可否认的渊源关系。首先，屈原和王夫之身世的相似使王夫之对屈原有着惺惺相惜的情感。他感“屈子以哀怨沉湘，抱今古忠贞之恸，其隐情莫有传者，因俱为之注，名曰《楚辞通释》”^[7]其次，王夫之继承和发扬了屈原上下求索的精神，对屈原十分追慕和怀念，他的《满庭芳·初夏》言：“问灵均去后，谁翦荷衣？”再次，王夫之和屈原一样都

受到湖湘文化的泽被。最后，王夫之的不少词如同屈原笔下的芳草美人意象一样，寄托了作者的美好愿望与理想。但家国沦丧的生活客观条件，王夫之笔下的这些植物意象多了些无家可归的凄凉。

但王夫之笔下的白莲、莲子等意象已不同于屈原笔下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的荷花和芙蓉。芰荷、芙蓉，还是桂栋、辛夷楣等在屈原的笔下都是一种物的存在，它们的存在也只是为了衬托作者的美好心灵与崇高形象。而王夫之笔下的白莲、莲子都是作者的化身，它们作为物的特性与作者的性格密切地结合到一起。《女冠子·卖姜词》中的 “姜”如同“白莲”、“莲子”一样，亦同于陶渊明笔下的菊花，是作者的化身，寄托着作者的理想。

然而，这首《卖姜词》中的“姜”与王夫之笔下的“白莲”和 “莲子”又不同。在我们古老的传统中，姜是一种食材，更是一种药材。许慎认为姜是“御湿之菜也”。^[8]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神农本草经》曰，干姜主逐风湿痹、肠下痢，生者尤良。久服，去臭气。通神明。”^[9]因此，词中的姜不仅是一种意象，也是作者面对当时现实开出的一剂药。

三、呐喊与期待

王夫之这首词直承稼轩风，以口语直接入词。在词的小序中他首先说明自己卖姜的原因———非己能羡，聊以补人之不足尔。作者说自己卖姜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的姜颇为盈余，主要是因为别人不足。接着，他呼唤买主（酬价者），不需悭，悭，为吝啬之意。为了吸引买主，他喊出了姜的特质——— “老去丝尤密，酸来心愈丹”。这两句也是作者以“姜”自况，表明心迹。接着他对于那些在改朝换代的风云变幻中无所适从的人们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垂涎休自闷，有泪也须弹。最疗人间病，乍严寒”。

这首诙谐而意气昂扬的词，表达了船山振兴民心，改变人们软弱投降性格的愿望。在王船山看来，最大的灾难莫过于夷夏之变，而太多的人却不念明朝的恩重，投降变节。在对那些投降的人进行讽刺过之后，他想以姜品格塑造出一种新的性格。

然而，他的愿望终究落空。他后来还有一首词《贺新郎· 自题草堂》：

狼藉成衰老，唯余此数茎瘦骨，随风颠倒。满目江山无熟处，一曲林峦新造，何敢望松萦竹抱。新绿半畦荒径侧，怕萋萋仍是粘天草。䦆头在，还须扫。

东墙幸有冰轮好，到头来暖雪生眉，琼浆灌脑。人道森寒清彻髓，也是鬼毛蛇爪。总拚与寒灰冷灶。万倾烟岚窗纸暗，恰昏昏齁睡忘寅卯。阿鼻狱，蓬莱岛。

这首词已没有了《女冠子·卖姜词》中风发的意气。词触笔即写草堂的凋敝，寄寓浓浓的迟暮之感，接着是“满目江山无熟处”的黍离之悲。然后写周围的景物发生了变化，可是这些新造的林峦里面并没有品格高洁的松和竹，暗指自己的周围已没有志同道合者。尽管身边有“新绿半畦”这可喜的变化，但作者怀疑它们仍是杂草。最后一句“䦆头在，还须扫”，让我们看到不管是什么时刻的王夫之，都没有丧失斗争的勇气。下阙主要写月。“万倾烟岚窗纸暗，恰昏昏齁睡忘寅卯”，在月光的照耀下，船山自己也在睡觉。最后一句颇乃人寻味。唐圭璋主编的《金元明清词鉴赏辞典》中认为这两句反映了作者出世与入世之间的矛盾^[10]。笔者认为不然，因为船山的其它文字中并未有这种出世与入世的苦恼，此处这样讲很是突兀。作者的意思大概是说自己居住在这里，只有冷冷清清圆缺不定的明月相伴，在旁人看来也许是阿鼻狱，但作者奋斗于斯，尽管草堂如今已凋敝得不成样子，但在作者看来，恐怕可以称作自己的蓬莱岛。作者把自己隐忍的愿望同样寄托于自己的儿子。在康熙戊辰年（1688 年）王夫之就自己的次子王敔筑土室授徒事口占示之，其中前三首^[11]：治畦当种竹，种蕉为近之。虚中同一致，密叶胜疏枝。脆绿怜弱干，勿为霜雪侵。春风动雷雨，须长一千寻。

莫剪当檐枝，凭传萧瑟音。岳峰窗外雨，滴碎汝翁心。（旧筑一庐岳阴，窗下芭蕉，其本径尺，高二丈余，岁有花，结甘露。）

在自己的次子王筑室屋授徒之后，王夫之希望他多培养人才。总之，这首《卖姜词》不仅体现了作者一生奋斗

不止的个性，也表达了作者某个时期的心境，反映了他内心的期待，并且塑造了与传统香草美人不同的意象。

收稿日期：2018-02-11 作者介绍：王新歌(1984———)，女，河南省漯河人，硕士，郑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助教，主要研究方向：语文与戏剧教育。

参考文献：

[1]王夫之.船山遗书·船山鼓棹初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4565.

[2]王夫之.船山遗书·附录三·潘撰船山先生传[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4.

[3]王夫之.船山遗书·姜斋六十自定稿[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4347.

[4]王夫之.船山遗书·船山鼓棹二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4594.

[5]王夫之.船山遗书·姜斋六十自定稿[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4350. [6]王夫之.船山遗书·姜斋六十自定稿[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4350.

[7]王夫之.船山遗书·附录四·王敔撰船山先生传[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9.

[8]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78.16.

[9]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成都：成都古籍出版社，

1981.24.

[10]唐圭璋.金元明清词鉴赏辞典[M].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9.799-780.

[11]王夫之.船山遗书·船山七十自定稿[M].北京：北京出版,1999.43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