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心法农业 七不小黄姜
但存方寸地 留与子孙耕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故土·節氣》

 

雨  君/文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圖文無關/攝影:松亭)

一、二月二引錢龍

 

記得小時候,每到二月二,父親總是不到五點就起床。因是二月二,要去大泉上擔水,引錢龍。鄉人引錢龍都講究個早,好像誰早,誰就能引到含金量高的錢龍。那時候哥哥們都在外地上學工作,陪父親引錢龍的任務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父親把茶壺放在一只空桶里,并在茶壺把上用紅頭繩拴了兩三個銅錢。又在茶盤上放一掛小串炮、五個二踢腳,三炷香,一張十六開黃紙,一支蠟燭,一個錢龍。錢龍是母親臘月天就已蒸好的。

每年臘月二十三一過,母親開始大忙起來,先是掃家刷墻糊窗,然后就是做豆腐,壓粉條,炸丸子燒肉燒豆腐蒸饃。蒸饃最是復雜,面要起好,堿要上勻,而且要捏的有模有樣,蒸好后用紅黃綠等顏色點畫出來,或立或臥的飛禽走獸經了色彩的妝扮仿栩栩如生起來。有時母親一人忙不過來,便叫村里手巧能干的大娘大嬸前來幫忙。特別是捏錢龍,預示著招財進寶更得小心謹慎,不僅反復地將面揉光,更得反復地試堿,直到均勻。然后將面盤成臥龍,用剪子在背上剪出鱗片,用黑豆做,嘴里銜枚五分銀幣或銅錢。錢龍蒸熟后,不能大驚小怪,否則,錢龍的皮會發皺。有時候,火候掌握不好,饃饃的皮也會發皺。然后用火柴棍蘸取紅顏色在其潔白柔韌的鱗片上點上小紅點,讓蒼白的面塑憑添些生動,也暗示吉祥如意,日子紅紅火火。最后把錢龍擺放在灶前風箱上,但等二月二的到來。

準備好一切,父親擔起空桶,暗示我端著茶盤,兩人默默走出家門。因提前知道引錢龍過程,說不得話,否則會嚇跑錢龍,影響一年的財運,不然我會隨意亂說。晉西北的凌晨,暮色蔥籠,氣溫依然很低,嘴里一呼氣皆成白霧,凍得人縮手縮腳。靜謐的路上,擔水的人頭攢動,行色匆匆,,即便是平時最熟識的,打對面過也只是眼神交流一下,或互相點個頭,微個笑。

到村口大泉旁,父親放下桶,我把貢品一一擺放泉口旁,父親從兜里掏出取燈兒點燃蠟燭,虔誠地上香、敬黃紙,兩人并排面對泉口雙膝下跪,父親口中念念有詞,至于什么內容,我并未聽清。二人行三拜大禮后,我起身收拾貢品,父親放鞭,然后打滿兩桶水,又把茶壺灌滿。到家后,母親把茶壺和錢龍放在風箱上,點香供仙。供完仙,這引錢龍就算結束。

聽說山東等地二月二也引錢龍,所不同的用灶煙在地面畫一條龍便了事。且其引錢龍的目的也與晉西北不同:一是請龍回來,行云布雨,祈求農業豐收;二是龍為百蟲之神,龍來了,百蟲就躲起來,這對人體健康,農作物生長都是有益的。

清·咸豐《武定府志》:“以二日為春龍節,取灶灰圍屋如龍蛇狀,民曰引錢龍,招福祥也。”以上所訴正所謂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其實無論古今,引錢龍不外乎村里人的事,城里一無泉井,二無灶火,實實無法傳承此類風俗。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二、谷雨前后,種瓜點豆

 

父親壯年時,經常去村機械廠北面的半山坡開墾荒地。然后,但等節氣來臨,點播些大豌豆籽種。

一場春雨過后,嫩芽兒破土而出,翠生生,綠油油地點綴著那幾處田地,葉片上滾動著晶瑩透明的露珠,好像有無數的生命在顫動!特別是在陽光的照耀下,葉片像用水沖洗了一般,綠得發亮。與荒山野嶺相比,幾處田地顯得平整雅致,別有一番風味。有時候不由地感嘆父親的勤勉與佳作。

等到四五月份,田里長出野草。跟著父親去鋤地,卻喜歡滿山坡撒野,好似沖出籠子的小鳥。捉螞蚱,采野花 ,螞蚱野花裝瓶里,也就裝了進了兒時快樂。等到豌豆豆角長成三四成,剝開豆角,豆子塞嘴里,那時候的豌豆沒有生豆氣,甜絲絲,水晶晶的,像水果粒一樣。豆莢皮也很甜嫩,按住豆莢一頭,一折,順著筋抽下來,吃掉莢肉扔掉皮。父親常去探望莊戶,順帶摘回,和小伙伴們分吃,吃著甜絲絲的豆角,心里也甜絲絲。豌豆收成后,可磨面和換錢,貼補家用。

后來父親摔折了胯骨,做手術,裝了鋼板。而母親也已年逾七十,二人再也無法種地。開墾的自留地一并荒蕪,其他田地出租的出租,賣的賣。只剩下院子里兩塊菜地由母親侍弄。失去土地的父母好幾年不能適應沒地的日子,如同失去了魂,六神無主。莊戶人全憑種莊稼養活自己,沒了莊戶,就沒了自給自足,沒了經濟來源的父母只得靠兒女們接濟過活。可父母就是閑不住,無奈只能把院子里的菜地當寶一樣侍弄著。

一到驚蟄,母親就開始用鐵鍬翻地,父親守在一邊,指指畫畫,規劃著這塊種啥,那塊種啥,母親說,還沒到谷雨,你著急啥。父親說提前打算,防生亂。母親雖已年邁,卻把小梯田整理的一塊是一塊。到谷雨,母親拿出提前買來的菜籽,撒在她翻好的小梯田內。有北瓜籽,南瓜籽,黃瓜籽,連豆籽,芫荽籽,油菜籽,生菜籽,油麥菜籽等,也有從別處買來的西紅柿苗,茄子苗,青椒苗,或是移植去歲留下的蔥苗和韭菜苗。兩塊小菜地要啥有啥,二老日日關心著他們的幼苗,時不時貓到地里查看,或拔草或澆水,或施肥。蔬菜倒也爭氣,樣樣長的茁壯,精神。也算給了母親一些安慰。這些小安慰成了父母唯一的精神寄托。

然世上好景總是不長久。總以為父母晚年可以安享天倫之樂,父親卻因當初胯骨粉碎性骨折,影響了全身系統,導致五臟六腑機能衰退,不到七十五,父親就永遠離我們而去。不忍母親孤身在村守空房,將房屋租了出去,把母親接到晉東南與我同住。剛開始因背井離鄉,言語不通,生活不慣,又純粹無地可種,更加上父親新殤,母親住的甚是不安分,嫌房租貴,嫌城里花向多,嫌叨擾我。總說,要是你爸還在,我也不用拖累你們,也不用出來亂花錢。

常常和我鬧騰,要搬回老家種地。有一次母親出去買土豆和大蔥,正趕上菜系漲價,土豆一塊五一斤,大蔥四元。母親走過來,又折回身,走過來,折回去,折了來回四五次,就是嫌貴,不舍得買。可總得吃飯吧,最終買了兩根蔥,兩顆土豆,花掉兩塊八,回去一直念叨菜太貴,甚至心疼到傷心落淚,言說,她要是和父親在村,自家有地,何苦買如此貴的菜。她老人家還是舍不下家里的田地,放不下父親。沒得法,我只好在母親所住單身宿舍樓后面的空地開墾了一處,雖然種的不多,母親倒也欣喜了許多。但每次在平整菜地,還是要說若是父親,他會分割的更細膩,平整的更整齊。每次吃菜花,母親總說父親最愛吃西紅柿炒菜花,若是能種,咱們也種一些。

如今,母親年已八十,仍堅持侍弄她的小菜園。想來,父母不僅是在種莊戶,更是播種希望,收獲精神財富。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三、小滿蠶兒肥

 

蠶兒最小時,我們叫“雞子”,像芝麻大,甚至比芝麻還小。乳白乳白,點點滴滴粘在白紙上。有一次,我拿本小人書,從同學處,換來一片紙,上面有二三十個“雞子”。同學說,蠶卵到春天打雷時就會破卵而出。于是,我天天盼著春天來臨,就像盼望一件美好的事。

到了第二年三月,萬物蘇醒,“雞子”開始變黑。我每天一放學,就爬在“雞子”跟前,癡癡地看著,等天氣打雷,好看它們變成蠶。結果雷沒有等著,就看到“雞子”們變成了小螞蟻一樣的黑東西。同學說那就是幼蠶。此時,正值陽春,環環菜新出,無需外出,只需在院子里,房后面便可采夠小蠶兒的飯量。小家伙們不多吃。放入四五片新鮮葉子,還沒怎么吃葉子就干了。葉子一干得換新鮮的。不然會導致小蠶兒營養不良,最后夭折。以前就辦過那事。和鄰居一起養蠶,他兩只,我兩只,結果他的兩只嗖嗖地很快長大,且都吐絲了,而我因為環環菜葉干枯,沒有及時更換,死掉一只,另外一只瘦瘦小小的,讓我很心痛。由此,我覺出,人不論和什么東西相處久了,都會產生感情,而一旦失去就會產生失落感。

同學囑咐我每2小時換一次環環菜。我不能保證每兩小時,只能早上上學時喂一次,中午放學喂一次,中午走的時候再喂一次,晚上就兩小時一次。 且環環菜葉子每次吃的時候得洗干凈,擦干水。就這樣侍弄著, 一兩個星期后,蠶開始脫皮,脫皮時,它不斷彎曲身子,在紙盒壁上擦來擦去,還不時打著滾,過了二十幾分鐘,在盒子里留下了一層皮。慢慢的“黑螞蟻”就變成了,像小毛毛蟲一樣的白色“公主。十分可愛。

等到小滿,正值環環菜枝肥葉茂時。把寬大的葉子鋪在盒子里,便可聽見“沙沙沙”的聲音。它們吃東西時也極有特點,一開始向葉子邊緣往里啃,不一會兒葉子就已千瘡百孔了。它們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吃。這樣下去,不胖才怪。它們越長越大,越來越胖,最后,如一根筆桿一般粗,又白又肥。我最喜歡把這時候的蠶兒放在胳膊上,或者脖子上,任其蠕動,享受那種涼涼爽爽,柔柔軟軟,毛潤潤的感覺,讓人覺得清醒而舒服。

我不光喜歡把蠶兒擱在胳膊和脖子上,還喜歡坐到杏樹上,捉來毛毛蟲讓其在我胳膊和脖子上蠕動,那種感覺像蠶一樣舒服。不過那是小時的事情了,現在年月長了,膽子反倒越小,見毛毛蟲就起雞皮疙瘩。躲都躲不及,誰敢讓其在身上來回圪串呢。

在小滿,蠶兒肥到一定程度,就會吐絲。我最愛看也是最不愿意接受的就是蠶的吐絲。愛看的是它在吐絲的時候,頭忽高忽低、不停地左右搖擺,不停地移動著身子,將絲繞成一個個排列整齊的8字形絲圈。多么富有科學,簡直是富有設計細胞的吐絲機器。它每隔幾秒鐘就要搖擺一次頭,據說總共要不停地搖擺6萬多次頭,織出6萬多個8字形絲圈。令人驚奇的是,一條小小的蠶竟能吐出1000多米長的絲,最長達3公里。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一條弱小的蠶,怎么會有那么大的毅力?是什么支撐著它,是什么魔力在吸引著它,促使它完成如此龐大的工程?它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睡,直到筋疲力竭地把絲全部吐出吐盡為止。這是令人最心痛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多偉大,多壯烈啊。

林清玄曾說:“出家人不穿絲制品,因為一雙絲鞋,可能要犧牲一千條蠶的性命。”的確,當人們穿著綾羅綢緞感到十分富有,十分舒適時,其實那是千萬條蠶在用自己溫暖的身體溫暖著你;當人們身披精美絲綢備覺絢麗無比時,其實那是千萬條蠶在用自己美麗的生命美化著你。

小滿,葉子正肥蠶食飽,小滿,蠶兒養的白又肥。小滿卻也是蠶兒生命即將終止期,叫人唏噓不已。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四、家鄉的端午

 

家鄉的端午,很多風俗跟外地一樣。

包粽子。但包的是黃米,不是江米。黃米較江米軟,香。特別是包前用熱水泡過,煮熟后,更色黃味濃質精。粽子的模樣大小也不一樣,像三棱錐。個大,特大特寬的粽葉需三片,中不溜、小點的粽葉得四五片,五六片。一個粽子里能放三四個大棗。甜,爽口。家鄉的粽子包的多,舊日的人總是用九燒鍋,或者七燒鍋,煮一大鍋。上午包好,下午入鍋,一煮一黑夜。入睡前,把炭火蒙好了,以防止糊鍋。但事先得開好水,以便半夜起來,加水。最喜歡吃家鄉炭火煮的大鍋黃米粽子,可惜到潞城后,吃不到,自己又不會包,做夢都想。

系百索子。五色的絲線擰成小繩,系手腕,腳腕,脖子。中國古代崇拜五色,以五色為吉祥色。其實從初一早上就已開始。但初一只系一根紅色。以后逐日逐色遞增。到初五恰好五色。

這幾日清晨,各家大人起床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孩子手腕、腳腕、脖子上拴絲線。絲線是掉色的,洗臉時沾了水,手腕上就印得紅一道綠一道。系線時,禁忌兒童開口說話。 卻不知為何。沒有考究過。五色線不可任意折斷或丟棄,只能在夏季第一場大雨或第一次洗澡時拋到河里。據說,戴五色線的兒童可以避開蛇蝎類毒蟲的傷害,扔到河里,意味著讓河水將瘟疫、疾病沖走,兒童由此可以保安康。到潞城后,發現大女人和大男人也戴五色線,有趣。戴香囊。大人們初一開始給孩子們縫制香包。先是找來一些色彩鮮艷的花布和棉花以及早已干透的苦豆花瓣和莖葉。苦豆是種草,開白花,全株透香,縫入香包可避邪氣。用時,將花瓣和莖葉揉碎,并用醋調起來,上籠蒸。苦豆香料非得上籠蒸,不然,香味不夠濃重和持久。我總奇怪,醋本酸味,何以用來蒸香料,還可更香醇。

布料和香料準備好,用剪刀把布剪成兩個喜歡的形狀,比如心形、三角形或生肖形狀。當然,兩塊布的形狀要一模一樣。然后把兩塊布反放,用針沿邊縫一圈,留個小口,再把布翻過來。然后把香料撒到棉花上,把棉花塞進香包里,再把剛才留的口縫好。最后找來一些彩線,把彩線捆成一束,縫在香包下部的角上,并在香包上端用線系一個扣,以便掛在衣服上。每逢端午早上,小孩們胸前都會掛著一嘟嚕香包,教室里各個角落都彌漫著苦豆的香味。大家暗暗地和別人比較著香包的樣式和數量,手工好的,縫制的款式漂亮的,個數多的,總會遭來別人羨慕的眼光。特別懷念兒時佩戴香包的時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扎刷子。用扎笤帚用的材料扎成一把三四厘米長,比油筆桿粗的小刷子,再用五色線纏起來。和香包串在一起。大概可把晦氣掃地出門吧。

吃包子。在家鄉,凡過大小時節,都要吃黃米面油糕。但端午早上吃過黃米粽子,中午就不愿意再吃黃米,改作包子。不清楚吃包子的來頭,想必也有淵源。《愛竹淡談藪》一書中載:“宋朝有個叫孫琳的大夫,為宋寧宗治淋病,就是用饅頭(當時的包子)包大蒜,淡豆豉,每日服三次,三日便病除,被人們視為神醫。此為神救人之傳說。想必吃包子也是除晦氣吧。

喝雄黃酒。家鄉人習慣早上和中午喝雄黃酒,以避鋤地時,遇到蛇蝎。每每喝雄黃酒,我就想起白娘子被許仙忽悠,愣是硬著頭皮喝了幾杯雄黃酒,結果變成了龐大蟒蛇。甚是嚇人。我最怕蛇,有的鄉人就不怕蛇,許仙的膽量也不過如此。再有就是用酒和的雄黃在孩子的額頭上畫一個王字,這是很多地方都有的。

潞城諸多風俗和家鄉不一致,但得入鄉隨俗。雖已二十載,但仍很不習慣。思念家鄉風俗。思念家鄉的端午節。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五、立  夏

 

立夏吃雞蛋,還是母親從南方人那里聽來的。早些時候,老家的住處,曾住過一對南方夫婦,每到立夏,總要煮雞蛋。說是立夏吃蛋能預防暑天常見的食欲不振、身倦肢軟、消瘦等苦夏癥狀。母親是個善學之人,平時只要見人做什么稀罕食物,便積極地向人家討教,回來照模照樣地給我們學做,一回做不出,再來一回,直到做出為止。

有一回南方人做包子,包子的餡料是圓白菜和紅辣椒剁碎而成,母親嘗過以后覺得甚是開,也給我們做著吃,果然很受家人的青睞。母親聽說南方人聰明是因為吃魚多的緣故,又見院子里的住戶經常燉魚吃,就向人家請教了回家照樣做。

像立夏吃雞蛋這般小事,不用學也會做。南方人只是將雞蛋整個兒放進鍋里煮熟,撈出涼透,然后剝了殼,蘸一點醬油吃,或是在水里放入醬油和茶葉煮茶蛋。而母親煮雞蛋往往要比他們復雜。母親煮雞蛋不光要放醬油和茶葉,還放蔥胡,大料、花椒、香葉,桂皮。不知母親從哪里學來這招,煮出的雞蛋特別濃香,如果不是擔心營養過剩,一氣能吃三四個。

遂想到小時候,一個咸鴨蛋或皮蛋,往往兩人對半分,四人四開分是常有的事。那時,農村經濟還處于公社化時期,不可能有規模地養雞,每家每戶只能養五六只。一、二十只雞仔捉回來,順利成活的也就十來只,去掉公雞,母雞也就不多了,因而雞蛋數量也就不多。況且,還要靠這個賣點學費。那時候家窮,家里沒有其他經濟來源,全憑父親帶著姐姐和哥哥,砍笨碳和攢雞蛋,再翻山越嶺,背到山后面的平川集市上去賣。幾厘一只雞蛋,幾分錢一斤笨碳,換來的毛票,經過長時間,才能攢足我們四個人的學費。

我記得,那時,一年有三個時候才能吃到雞蛋。一是過年的時候,在紅燒肉里,窩幾個雞蛋。浸透了肉油的雞蛋自然很香;二是我生日那一天,我在家排行老末,母親寵我,便有了這個特權。兩只雞蛋磕到一只大碗里,加水、油、醬油、蔥花和鹽,放到飯鍋里蒸熟,做成稀稀薄薄的雞蛋羹。最后,當然是全家人分享了。第三,就是立夏吃雞蛋了。

立夏吃雞蛋,就好比過年吃油糕,已經形成了一個默認的規矩。即便家境再緊張,母親總會挪對出五顆來。除了我們姐弟四人和父親外,母親她自己不吃,說是不喜歡。長大后,我才明白,她哪里是不愛吃,分明是不舍得!

如今,生活條件好了,母親幾乎是日日煮雞蛋,每天保證一顆,再也不用苛刻自己了。并且隔三差五地給我煮些五香茶蛋,讓我早上吃。有時候我懶得去母親那里拿,母親就說要給我送到五樓。就在立夏那天早上,她說,怕我不愿意下樓,就要送到五樓。母親走平路尚且氣喘,我就是再懶,也不能讓母親費心費力地爬五樓。所以,我還是去她那里享用吧。

立夏吃雞蛋,雖說吃進了習俗,但是吃進的是母親的保佑。一得母親心,護得一家人。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六、夏至河邊走

 

山里以前無自來水,喝水需從大泉挑。洗衣亦是。

冬天衣服厚而臟,需水量多。父親往往挑滿一大缸,還得多挑四五擔,專洗衣服。由于母親在大鐵盆里洗,空間較小,需換好幾次水,才得以涮凈衣服。特別是父親下煤窯穿的工作衣,更得多淘。所以每回洗衣服,父親累,母親也累。

但到夏天,情況就不一樣了。夏天人們可以到河里洗衣服。夏至以后,山里氣溫升高,水溫曬的也升高。河水自從深山流出,水清清一眼望到底,沒有一星塵泥,只有粒粒砂石,歷歷在目。清洌洌的河水流經人們腳底下,像鏡子一樣,能照見人,眉是眉,眼是眼,在小河邊梳洗打扮,很方便。

洗衣裳的河邊,也是山村女子們相聚的地方。夏天的午飯后,河水被熱辣辣的陽婆曬的熱乎乎。三兩個女人,來到河里邊洗衣裳,邊嘁喳。三個女人一臺戲,葷的素的,不害臊,全都抖落出來。說惱了,互相拍打著水,濕了衣裳,濕了頭臉,罵聲,笑聲,在水里時聚時散。熱鬧的很,難怪女人們都喜歡到這里洗衣裳。

母親差不多隔三兩天到河里洗一次。不光洗身上穿臟的,還洗拆過的棉衣棉褲,以及被子褥子被罩床單等。母親拿著洗衣棒,邊洗邊捶,也抹洗衣膏。我總弄不明白,母親抹了洗衣膏,還要用洗衣棒捶打。母親說用洗衣棒捶,黑水才能很好地涮凈。特別是父親下煤窯的工作衣,一涮一片黑。幸虧河水流淌的快,不一會就會沖淡,不然下游的人會叫罵。也有洗小孩子尿布和屎布的。得先把臟污用鏟子鏟凈,鏟不凈,周邊的人也心生不滿意。

洗過的衣服,曬在周邊草地上,用小石子壓住邊角,以防風刮走。花花綠綠的衣服,左一件,右一件,正好與綠草地相輝映,點綴著河邊景色。

洗完衣服的女人們,高高地卷起褲腿,白白的兩條小腿,像兩條魚,游進小河里。或兩手掬著清清的河水,洗著臉。有時,兩手捂著臉,定定的,久久不愿放下,讓河水親親肌膚。小河里,多么美的一幅畫呀。或挽起袖子,洗胳膊洗咯吱窩。

也趁人少,撩起衣襟洗肚子,洗胸,白花花的胸脯暴露眼前,若是被牛郎哥哥看見,豈不又上演一出天仙配。也洗頭發,那時,還沒有洗發水,洗頭只用洗頭膏或者洗衣膏。但是頭發比今人黑多了,也很少掉頭發。反之,今人,洗頭發的品種多了,反倒出現頭發質量不好的怪事。我最喜歡在河里洗頭發,及肩長發,低首泡進溫暖的河水里,長拖拖順流飄逸,再被清波軟軟地浸泡和輕輕按摩著,實乃是一種享受。

不知哪個調皮鬼鋤地經過,拾起一塊石子,撂到水里,激起一圈圈漣漪,也濺起水花,濺到女人們臉上身上,并淘氣地喊道:“喂,那女人,褲子掉了。”女人們一驚,都以為說自己,低頭看看自己的褲子沒掉,又一喜,回頭罵道:“該殺的,爛舌根子。”隨即抄起一捧水,戽去,笑聲和著水聲,那個小子跑走了。

小河也是小孩子們嬉鬧玩耍場地。一到放暑假,小孩們就成群結伙地道河邊玩耍。女孩們逮蝌蚪撈魚兒捉蜻蜓,或在草叢上玩過家家。男孩們則在大河灘深點的水坑里洗澡戲水,水不深,不怕失足落水。他們脫的赤條條,站在水里甚至露出了小屁股。也不害臊,嘻嘻哈哈,你潑我,我澆你,倒也開心。

唐·韋應物詩曰:“亂發思一櫛,垢衣思一浣” ,頭發亂了姑且想著梳一梳,衣服臟了當然要想著洗。特別是夏至一到,就更是想著去河里浣衣洗頭。可惜的是如今山里煤窯開多了,河里的水已被抽干,河床也被污染,人們失去了在河邊洗衣的快樂和方便。非常懷念在小河里洗衣服的日子。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七、大暑吃姜

 

小時候,我特別不愛吃姜。特別是炒菜時,一旦飯菜里放了切得比較大的姜,就會影響我的食欲。而母親為了取味總是剁成碎末悄悄放進去,又總是被我靈敏的味覺品出來。沒辦法,母親只好不放,或者放少許姜粉。

后來在外上學,在食堂吃飯,不得不開吃放姜的飯菜。人總是隨奈何走。在家有父母寵著,不吃這不吃那,父母可以為你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吃飽。若是出外,你不吃這不吃那,即使餓著肚子,誰又管你。 

再后來成了家,為了全家人的膳食味美,更是不能避開生姜了。甚至學著母親的樣子,菜菜放姜。無論涼菜,熱菜。特別是包餃子,和包子餡,放的更多。說真的,和餃子餡,放的姜少了還真不香。不光餃子包子餡料放姜多,燉牛肉,燉驢肉,放姜更多。特別是姜汁魚、姜汁菠菜、姜汁可樂,更是以姜為主料。

不僅學著菜里放姜,還學著喝姜湯,貼姜片。我有強烈暈車毛病,一出門坐車就暈車,沒辦法,每次出門非得喝暈車藥。但有時候,喝了藥,依然免不了難受。聽人說,坐車前喝姜湯,再在肚臍眼上貼塊膏藥和姜片就不暈了。果然,喝上暈車藥,再喝上姜湯,再在肚擠眼用膏藥貼上姜片就好了。

其實,以上種種都不算真正的“吃姜”。正兒八經的吃姜,體現在大暑上。湘東南就有在大暑吃姜的風俗,不僅是湘東南,其他地方也有大暑吃姜的。“冬吃蘿卜夏吃姜,不需醫生開藥方”的說法人人皆知。不過,夏季吃姜,還是選用新鮮生姜為好。有的人喜歡熬姜湯,將其帶皮切下五六片,再切成絲,放入滾開的凈水或湯中,待幾分鐘后即可飲用。我覺得生姜水(湯)味道難以下咽,便加入一些紅糖調味。我曾出外旅游,買過一種姜麻糖,雖然有淡淡的姜辣味在其中,但比起純粹的姜湯要容易入口。但畢竟是出門在外,未必買多少姜糖,三伏天吃姜,還得自己親自動手做。我單位的同事則喜歡將生姜做成茶,帶到單位飲用。她們不僅飲姜茶,還泡曬干的蒲公英,山楂干,泡菊花冰糖,檸檬,玫瑰,顏色紅的綠的黃的,讓人眼饞。到底是醫院的人,都懂得保養。

姜湯,姜茶應在早上喝。諺語有云 “早吃三片姜,勝過人參湯”、 “上床蘿卜下床姜”,“下床”就是早上起床的時候,一日之晨都是人體陽氣開始升發的時候,這時候吃姜更能夠升陽助陽,促進陽氣的升發,使人精神煥發、干勁十足。有能吃生姜的切下三四片放入嘴里如山東人吃大蔥般咔咔地吃完了。倒也痛快。

有個養生家講課,給我們推薦了一道夏日養生辦法,即:每天三片醋泡姜。 將生姜切片 ,然后放到一個罐子里,倒入米醋或陳醋,并沒過生姜。 取一小塊保鮮膜,折迭成一小塊,包裹在罐子口上。 然后蓋上蓋子,密封結實。放到冰箱里一個星期后就可以吃了。 每天2-4片,早晨吃最好,長期食用效果最好。據那位養生家說,他長年吃醋泡姜,不光不感冒還治好了好多原有的毛病,比如痰少了,大便正常了,也不禿頂了。真是奇異。我回去照樣子做,至于頂不頂事,得看我們堅不堅持。做任何事都得打持久戰,如果不能持久,再靈驗的辦法也不起作用。

大暑吃姜,不僅僅保養了是自個兒的身體,更考驗了自個兒的耐力。大暑應吃姜,不知你吃了沒有。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八、貼秋膘

 

立秋那天,家里主婦一早起來,到早市上買一大塊新鮮的豬后臀尖肉,回到家里洗凈,在液化氣爐子上坐好鍋,里面除切成方塊的肉和水以外,還要放上蔥、姜、蒜、花椒、大料、料包、大醬、鹽、用文火燉。料包由:丁香、肉桂、桂皮、香葉、木香、涼姜、白芷、陳皮、豆蔻、砂仁、桂圓、小茴香、甘草等二十多種中草藥香料組成,燉出來的肉香通過抽油煙機冒出窗外,整個一棟樓外,都能聞到撲香味。不用問,這一定是哪家在“貼秋膘”。

母親也喜歡燉肉,但燉好肉后,喜歡放土豆塊。這是從老家帶來的習慣。以前在老家時,那土豆才叫沙。老家人祖輩以土豆、莜面為生,卻永遠吃不膩。即便出了故鄉,也依然惦記著故鄉的風物,甚至更加惦記。總感覺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土豆、莜面比得上老家出產的好。這其中不僅僅因為丟不掉的故鄉情,更因為貨真的好。這當然是題外話了。

總以為燉肉是立秋唯一的吃法。后來母親的樓里搬來一家河北人,那家總是紅燒。我沒見過其做,只見上了色的火紅的嫩肉盛在盤里,一塊一塊的,足以誘人饞蟲。未及讓嘗,那誘人的香味就已撩撥起食欲。等到人家讓嘗一口,便覺肉松軟,彈性,好嚼,甘醇中和著香甜,讓人欲罷不能。難怪其具有“濃油赤醬”的特點。難怪蘇東坡也推崇備至,發明了流傳百世的“東坡肉”。母親覺得紅燒肉甚是好吃,便學著做,做好后,又放入土豆,那土豆吸收掉部分湯汁后,紅燒肉更加口感濃郁,更宜下飯。或許真能“貼秋膘”。

也有人家喜歡在立秋包肉餡餃子、燉雞、燉鴨、紅燒魚。其實這些菜各家平時都吃,并不稀罕。要是補膘平時就補了,那還用等立秋?特別是普通燉雞,味道一般,甚是不如叫花雞,與其燉雞,不如從門口飯店叫份“叫花雞”,中午送家,既方便又美吃。叫化雞本是江蘇常熟地區漢族名菜。炸燒味 入口酥爛肥嫩,風味獨特。相傳,很早以前,有一個叫化子,沿途討飯流落到常熟縣的一個村莊。一日,他偶然得來一只雞,欲宰殺煮食,可既無炊具,又沒調料。他來到虞山腳下,將雞殺死后去掉內臟,帶毛涂上黃泥、柴草,把涂好的雞置火中煨烤,待泥干雞熟,剝去泥殼,雞毛也隨泥殼脫去,露出了的雞肉。約100多年以前,常熟縣城西北虞山勝地的"山景園"菜館根據這個傳說,去粗取精,精工效法創制此雞。不知潞城怎么會有常熟叫花雞的,傳的真夠遠。

這年頭人們立秋又興起到特色吃街去吃羊蝎子,或者東北鐵鍋燉魚。這“羊蝎子”,不是蝎子,是羊的脊梁骨肉,因為外型看上去有些像蝎子,故稱“羊蝎子”。羊蝎子用得是羊身上的脊梁骨,骨頭上的肉是最香最好吃的,非但不膩,還鮮美非常,非常適合好啃骨頭的人士。我喜歡啃骨頭,更喜歡啃羊骨頭。但不知經常啃“羊蝎子”會不會貼膘。我也喜歡東北鐵鍋燉魚,一伙人坐在炕頭上圍住一個大鐵鍋,吃一鍋熱乎乎的大骨魚,特別溫馨富有詩意。

用什么“貼秋膘,”這要因人而異,喜歡什么就選什么。但是我老公就不喜歡進補,貼膘。他有脂肪肝,每天一進門總要到稱上稱稱體重,看看是否瘦了,如果瘦了必然受到安慰。如果胖了必然失望。我也怕胖。如果真能來個“苦夏”受它個五斤十斤的,那該多好,想穿什么衣服就買什么衣服,那是巴不得的事情,誰還稀罕去“貼秋膘”呢。

其實,關于“貼秋膘”,現代人已經看的沒有像古人看的那么重了。現代人的飲食習慣與需要貼“秋膘”的古人相比,已經營養過剩了。或許只有想胖的瘦人,中等人才想“貼秋膘”吧。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九、小雪殺羊

 

又將小雪,正是鄉人們殺羊宰牛的時候。

想起舊日,每逢此節,父親總是一個人忙不過來,托人捎話,把二舅或四舅從柏林池叫來幫忙殺羊。柏林池村到我們村(官地)也不過七八里地。步行個半小時,若是搭個拉煤車也就十幾分鐘。等二舅進家時,母親已燒開一大鍋水,清洗腸腸肚肚的大盆小具也已準備齊全。爐子里的火紅彤彤的,隨時可燒紅一根鐵火柱。鍋里的水汽與爐子里的暖氣交織在一起,讓人渾身舒適,雖然正值寒冬,但也溫馨之至。

因要殺羊,早上羊群出圈時,父親特意把那只不能生育的老母羊留在圈里,(有時也有不能配種的公羊,以及該出欄的羯羊和過不了冬體質很差的羊)。不過,不管是哪種羊,這個時候正值膘肥體壯,肉質鮮美之際,且便于冬藏。據說牛羊過了小雪,豬過了大雪都開始跌膘,因此,民間方有 “小雪殺羊,大雪殺豬”的說法吧。

二舅和父親把老母羊拉出圈,一個抱著羊的后腿,一個抱著羊的前腿。羊沙啞地大叫著。聽說最人道的殺法是在羊的腹下即靠近心臟的部位,用刀割開三、四寸長的口子,然后用手指掐住通往心臟的動脈,使羊在瞬間停止呼吸,這樣羊便像睡著的樣子,無痛苦之感。我嫌怕,一開始還在院子里站著,等二舅和父親比劃刀子時,趕緊跑回了屋里。雖然爬在窗臺上,眼睛卻是捂住的。

等我不再捂眼的時候,父親和二舅已經在給羊剝皮。我喜歡那種快速剝皮的感覺:嗖嗖地,噌噌噌地不停地往下拽,往左右拽。很利索。二舅說那是因為給羊充了氣,所以利索。我沒看到給羊充氣,想必是用嘴吹了氣,不可能用氣管打氣吧。我想試著上前參與剝皮,但父親不讓,怕我弄臟衣服,也說我不會,我想大概是嫌我礙手礙腳吧。畢竟我是要鬧著玩的。

但父親允許我燙羊蹄,羊頭。燒紅火柱,放在羊蹄子或者羊頭上,“嗤嗤”地燎去毛,冒出一股股燒焦味。我卻喜歡聞那個燎毛味。以致以后每每燒毛線,檢驗毛線是否純正,常想起燙羊蹄的開心,讓人覺出對往事的留戀。

有時,也不燙蹄,搬個小凳,坐在父親旁邊,看父親在熱氣騰騰的大盆里清洗腸肚。父親手里拿著茭子桿,把腸肚里的糞便捅出去,在清水里涮凈,再在堿水里清洗,再在清水里涮凈。總之要清洗好幾次,直到干凈為止。難怪母親總嫌外面買的腸肚不干凈,不知誰又能像自家花力氣做的干凈呢?

喜歡吃羊肉、羊排、羊腸肚勝過其他任何肉類。只是喜歡吃未必一直吃下去。往往殺了一只,除了給親戚們分些,再賣些,剩下的留著過冬過年。留著便留下了希望,父親與母親這便希冀著二哥假期一到早日歸來,希冀著大哥大嫂能夠攜子從大同回家過年。一旦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都坐到了熱乎乎的炕頭上,父母便興致勃勃地忙乎個不停。或是燉羊排,或是燉羊肉,或是羊肉餃子,或是炒羊雜,或是莜面推窩窩沾羊肉臊子,父母總是把大肉塊夾進我們碗中,自己吃小塊的。那個時候,雖然貧苦,但一家子能夠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心里卻也甘甜。

然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父親一去世,我便把母親接到晉東南與我同住,從此弟兄們天南地北的,少有聚在一起。而小雪殺羊,更是成了我記憶中的一段寶貴往事。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


十、大雪殺豬

 

民間素有“小雪殺羊,大雪殺豬”一說,每年的“大雪”節氣還沒到,鄉人們便開始張羅殺豬了。

記得殺豬那天跟過年一樣忙碌,父親一早起來就去院子里搗炭,劈柴。然后把柴、炭放在正屋和廚房門口,便開始清理院子,搬出長櫈和門板。不一會,母親也起來忙碌,先是把柴禾抱到正屋,生爐子,生灶火。又在灶火上座口大鐵鍋,添滿水,準備灌暖壺和退豬用。這時候家里已經熱乎乎的了,我才慢騰騰地從被窩里爬起。而母親已在廚房做好了早飯。父親簡單吃了些,便急匆匆地出門了,說是去請殺豬人(屠夫)。殺豬的這段時間非常忙,不停的趕場子,根本說不準在哪家忙活,父親得挨家挨戶去打聽。

直到下午三點,殺豬的帶著兩個人風塵仆仆地(大概是幫手)趕來,一進門,父親殷勤地給殺豬師傅遞煙,點火。煙罷,父親把大黑豬吆出豬圈,此時的豬姥姥并不知自己的壽命已經到頭,還慢悠悠的踱著步子,懶洋洋的晃著腦袋,不驚慌不造作地擺著肥臀甩著卷曲的尾巴到了院子里。殺豬師傅和他的兩個幫手不約而同地一起上去抓住了豬的四肢和腦袋,然后將豬腿捆綁起來抬到門板上。失去自由的大黑豬嗷嗷直嚎叫。大概是聽到了豬的叫喚,鄰里的小伙伴紛紛跑來圍觀,把個十幾平米的小院圍的滿滿當當。

殺豬師傅在臉盆里浸了下殺豬刀,一手攥住豬嘴,另一手一刀從脖子扎入心臟,血唰唰地噴到接血盆里,豬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父親往接血盆里倒了些水,放了點鹽,接了豬血,就拿去緊去了。緊好的血,可以做菜或湯。然后,幾人又合力把死豬抬進大號盆內,豬在滾水里一泡,毛就漓了,大伙一齊動手薅豬毛,一把一把的,看著都過癮。不過,豬鬃要單另放好,豬鬃比豬毛賣得貴。褪完毛,大伙再把豬抬到門板上,殺豬師傅在豬后腿上割了個小口,用棍子捅捅,便往里吹氣。其他人則用棍子不停地拍打,一會兒,就成了個又白又粗又大的肥豬了,我心想,豬要是真長成這么大這么肥該多好。豬吹好了,人們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刮凈豬毛,又用水沖凈,就開始開膛豁肚了。殺豬師傅把割下來豬尿泡甩到地上,伙伴們早就等不及了,一見尿泡一哄而上。這豬尿泡還真是好東西,比氣球結實許多倍。但豬尿泡不能用嘴吹,得用氣管子,且事先得把尿擠凈,并扔到地上使勁兒用腳來回揉搓。這樣,打氣時省勁,且尿泡漲得比沒搓時大的多,卻薄得像氣球一般。此時,經了揉搓的豬尿泡,其表層的油已經被完全蹭掉,所以,不管是互相拍過來打過去,或是像皮球一樣踢著玩,都不用擔心把衣服弄臟。那個冬天,我們把它當寶地耍著,一直耍到它慢慢變干,直到漏氣兒踢不遠為止。

殺豬師傅真不愧是行家,開膛豁肚后,幾下子,便取出板油和內臟,豬頭、肝花。兩扇子豬肉也掛到了架子上。再幾下,豬腸、豬肚也倒騰干凈了。到這時,殺豬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那時,山村人給人幫忙殺豬并不要工錢,頂多吃一頓大燴菜,把割下的槽頭肉(豬脖頸的肉,一般有二三十斤)切片,豆角掰成節,土豆滾刀切成塊,豆腐切成菱形塊,再加白菜和土豆粉條,燴成一大鍋風味獨特的殺豬菜。殺豬菜肉片肥而不膩,土豆沙酥綿爛,寬粉條筋而不糊。殺豬那天,各家都要把自家的殺豬菜與眾街坊鄰居分享,哪家的燴菜做得好,一定會得到眾人的贊賞并口口相傳,這正是巧媳婦們大顯身手的機會。

 


【作者照】

 怀旧||雨君《故土·节气》||林清玄曾说:“出家人不穿丝制品,因为一双丝鞋,可能要牺牲一千条蚕的性命。”【作者簡介】

雨君,本名孫粉鮮。山西原平人,現居潞城。山西詩詞協會會員,山西杏花女子詩社社員。長治紅色文化研究會理事,潞城作家協會理事,潞城太行詩社秘書長。散文、詩詞散見于《山西日報》、《山西市場導報》、《長治日報》、《上黨晚報》、《龍鳳作家》、《五福西火》、《潞水》、《香港詩詞》、《荔波新聞》、《中華詩詞月刊》、《新詩刊》、《杏花詩卉》、《中華詩詞》、《丹楓閣》、《祁風》等刊物。其中詞賦《西江月.涓涓細流話源頭》獲2012年山西沁源征文賽最佳詞賦獎。散文《戲臺院》獲2015山西經濟廣播《記住鄉愁》征文大賽三等獎;《山水風光在于峽》獲“壺關大峽谷杯”全球華文太行散文獎征文大賽優秀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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